【非常人語】革命太成功　張頌仁

走進張頌仁的世界，時光彷彿倒流了一世紀。

他身穿唐裝，手把圖章，睡的是古董架子床，閒來揮毫寫毛筆字。逢年過節，他不開香檳，而是設局唱崑曲助興。旁人看來，這是文人雅士的附庸風雅，甚至是種「扮嘢」的姿態；但在張頌仁眼裡，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，背後埋藏著深沉的國仇家恨。

「現在個個都變西人，製同一架飛機，造同一款武器，過同樣的生活方式，長遠來說，我們可以成為一個強國，但從另一方面來說，等於亡國。我不想亡國。」

這位漢雅軒（Hanart TZ Gallery）的主人，語出驚人：「孫中山根本講錯，他說革命尚未成功，其實革命太成功。」

張頌仁這個名字，在國際藝壇響噹噹。他是將中國當代藝術推入國際殿堂的關鍵推手。如果過去二十年沒有他，世界可能不會知道方力鈞的光頭潑皮、不會認識王廣義的大批判，也不會有張曉剛、曾梵志這些在拍賣會上動輒過千萬成交的名字。

權威藝評雜誌《ArtReview》，兩度選他為百大風雲人物。他最風光的時刻，莫過於九五年策劃威尼斯雙年展，與已故名流鄧永鏘在當地大排筵席，連戴安娜王妃都是座上客。

一個搞前衞藝術搞到名揚四海的人，骨子裡卻不屑西方獨尊的一套。這聽起來弔詭，卻是張頌仁獨有的生存哲學。

「我們的啟蒙就是將自己變成西方，基本上可以變成西方迷信。所以我們投向地蒙，不是啟蒙。」他一針見血地指出，現代中國人的焦慮，源於對西方的幻想與自卑。

既然不屑，為何還要拼命把中國藝術家送去威尼斯、送去國際舞台？張頌仁的解釋充滿了策略性。

「我做的工作，是首先在國際舞台讓中外畫家在那裡出場。這樣才可以消解那種對西方的幻想。」他把這視為一種心理治療，「因為你經常覺得別人是評判，你不是評判，你只不過是去玩，人家又未必請你玩。當你上了這個平台，就會解決一些心結。」

對於那些渴望西方認可的藝術家，張頌仁看得透徹：「如果你一輩子都是想去威尼斯，你去過一次之後，就不用再想這件事，可以專心做一些正經事。」

什麼是正經事？在張頌仁看來，是回歸自己的文化根源。

「我一方面配合這個系統，另一方面在系統裡找自己的聲音，用我們自己的資源，希望可以發展到有深度的作品。」

若能再起一次文化革命，張頌仁希望是「禮樂復興」。他不只是說說而已，而是身體力行。

在他的壽宴上，沒有西式的切蛋糕、吹蠟燭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套完整的傳統禮儀。「四五點行禮，然後吃飯看戲，施足隊，然後就拜壽，一個一個來堂上賀壽。」壽禮的核心不是禮物，而是一台戲。

在那個被崑曲與墨香包圍的時空裡，張頌仁穿著他的唐裝，看著台上水袖翻飛。那一刻，他或許覺得，那個跟隨西方步伐造飛機、造武器的「強國」暫時遠去了，而他心心念念的那個「中國」，才真正活了過來。

Youtube來源：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7p1V0JHz-Z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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