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佛王維:在盛唐峰巔,把詩、畫、樂與人生修成「一」

在唐詩的星河裏,李白稱「詩仙」、杜甫為「詩聖」,而王維,則被後人敬為「詩佛」。他的一生,橫跨盛唐繁華與安史巨震,既登過仕途高位,也被命運推落塵埃;既能在朝堂進退,也能於山林「行到水窮處,坐看雲起時」。如果說李白是長風一杯、劍氣縱橫的江湖,那王維便是晚照清泉、松風入定的心湖——靜到極致,卻有穿透千年的力量

不是紅人,也非圈內交遊——他把名聲留給作

天寶三載(744)正月,唐玄宗親自為「二月春風似剪刀」的老詩人賀知章設盛大餞別,長安名流雲集,連皇帝都題詩一首。當時與賀之章同在「酒中八仙」名單裡的李白在場,偏偏王維不在。兩位「一時之選」終其一生從未謀面,互無唱和——這段「空白」,更凸顯王維的獨特:他不是靠交遊而紅,也不熱衷權貴席間的「社交版圖」,他把聲望交給詩卷、畫幅與琴聲

官宦出身,父喪早承家計——少年才華與長子之責並

王維(701—761),太原王氏,母出博陵崔氏,家學、門第皆不俗。九歲喪父,長子一肩挑起。十五歲入長安,詩、書、畫、音一樣精,先在京兆試拔頭籌,後得齊王與玉真公主賞識,二十歲「狀元及第」,授太樂丞,從此與宮廷樂府、梨園相連。他非只會作詩:祖父精琵琶,王維承其藝,後來與「樂聖」李龜年唱和,結下半生知己

那首膾炙人口的《相思》:「紅豆生南國,春來發幾枝。願君多採擷,此物最相思。」原是他贈李龜年的詩;多年後杜甫客江南,偶逢李龜年,感而有「江南好風景,落花時節又逢君」。一詩一歌,貫穿盛唐興衰的人事滄桑

仕途曲折:一紙「黃獅子」案,遠謫濟州五

年少得志,卻不免「高處不勝寒」。一次齊王府設宴,擅演宮中「黃獅子舞」觸犯禁令,齊王貶官,王維亦被外放濟州司倉參軍,遠離長安五年。這段清冷歲月,使他從宴飲名場退回日常山水,也沉澱出更多「以靜制動」的氣質——那份後來成為王維底色的禪意,正是苦澀中逐步練成

回京後,他遇見真正的伯樂張九齡。張九齡拔擢、提點、託付重任,亦引薦他結識襄陽高士孟浩然。自此「王孟」並稱:孟浩然歸隱以守,王維半官半隱;一人以丘壑自居,一人以丘壑自救

山水即心事:網川別業與經典名

王維的山水田園,不是風月清供,而是身心安放。終南山之麓、輞川之濱,流水明月、松風泉響,催生一系列傳世名篇

· 《山居秋暝》:「空山新雨後,天氣晚來秋。明月松間照,清泉石上流。」一幅畫,一闋曲,也是一次深呼吸

· 《鹿柴》:「空山不見人,但聞人語響。返景入深林,復照青苔上。」光影入林,聲息在耳,萬籟俱寂而心自明

· 《終南別業》:「行到水窮處,坐看雲起時。」在窮盡處學會安坐,看一朵雲,教人萬事放下

他不只會寫自然,更能把自然與禪法打通——詩裏有畫,畫裏有樂,樂中有定,定裏有人生

安史兵燹:身陷偽官之名,靠詩與手足之情自

安史之亂爆發,長安陷落。王維被擄,安祿山強行授以官職,清議之中,污點難洗。可王維寫下《凝碧池》與其他詩章,明志自白;更重要的,是弟弟王縉在肅宗軍前立功,後以官爵代兄謝罪。兄弟同心,終使王維得以復出。此後他官至尚書右丞(世稱「王右丞」),卻已心境澄明,功名如過眼雲煙

一生至味:責任與自由之間,他選擇「把心安在山水裏

王維懂得歸隱,卻未真正逃世。父喪早、家計重、母年高,他不能如陶淵明般「不為五斗米折腰」。於是他採取另一條路:在官場履責,在山水安身;在禮法內進退,在詩畫中自在。他長期自稱「微官」,並非客氣,是清醒。李林甫當政多年,他被層層阻隔,亦曾被引誘「走門路」,他以詩婉拒——守住底線,便是他對自己的交代

為何王維最「像我們」

李白浪漫,杜甫沉雄,而王維,更像大多數人的生命形狀:不敢也不能一走了之,卻仍想保住內心的一片淨土。他懂得承擔,也懂得退步;會在朝堂上謄文,也在山徑上聽泉;他經歷流言、劫亂與誤解,靠才華、操守與親情度過險灘。最終,他用「詩禪」四條線,織成一張心靈之網,將自己穩穩托住,也托住了後世讀者的疲憊與焦灼

讀王維,給香港讀者的三個小建

1. 慢讀——像看畫一樣讀詩
他的詩不靠驚句取勝,講究留白。不要追求一次讀懂,讓意象在腦中慢慢「成畫」

2. 聽讀——把詩當成音樂
他是專業樂官,節奏、韻律極佳。試試朗讀,或用你習慣的粵語聲調讀,會聽見「清泉石上流」

3. 對照——用城市節奏對照山林節奏
在最忙的日子,讀《山居秋暝》《鹿柴》,像在地鐵口抬頭望一眼藍天;你會發現,繁華與清寂,其實可以共存於同一顆心

 

Youtube來源: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shaZDZ4lkV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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